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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天,我在长安城游荡。
   昨晚偶得一本《南长街54号藏梁氏重要档案》,爱不释手,阅至深夜。其中,《袁世凯之解剖》中的一段话我反复研磨。梁启超曰:
  “今日之中国,一方面缠绕于历史上传来之惰力,另一方面震荡于今世界涌到之新潮。就缠绕于惰力之中国言之,袁氏诚不失为一人物,故袁氏确曾为有势力者。就震荡于新潮之中国言之,袁氏绝不能算为一人物。故袁氏遂终变为无势力者。"
   这一段话中,将袁氏改为周氏,仍然是很恰当的。虽然周氏与袁氏的历史地位差距甚大,但周氏毕竟代表当代一撮政客,其呼风唤雨之魔力也不在袁氏之下。
    看完,我沉沉地睡去。
    今晨被一则发自00852-55161283的短信闹醒,00852?那不是香港区号吗?我的香港学生闹出车祸了?幸好不是。
    短信云:
    “尊敬的乘客:您好!
    我们抱歉通知:您乘坐的MU2107航班2014年10月5日12:10西安飞往北京因机械故障致不能正常起飞,给您带来不便,敬请谅解;收到短信请及时联系客服:400-6406886办理改签或退票!【东方航空】”
   我看完,即后悔买了便宜机票,五折机票总是有风险的。
   我拨通了艺龙网的电话,艺龙姑娘回复:“没有接到东方航空公司航班延误通知,请不要相信那个400客服电话!”
   哦,那个400客服电话是一个骗子,我是不会放弃一个与骗子交流的机会的。我拨通了4006406886。
   骗子说:“先生,您好!”散发着淡淡的福建或广东口音,我心中慨叹:这些骗子公司都是小企业,为了节省成本,竟然在公司主营业的核心技术环节上也节省成本,也不雇一个普通话字正腔圆的艺龙姑娘,细节决定成败,这是小企业普遍失败的根源。
   我很礼貌地问骗子:“请问,您是东——Fucku公司吗?”
   骗子热情地回答:“是的,我们是东方航空公司!”看来,骗子的英文水平不高,词汇量极有限。
   我露焦急之口吻:“我接到贵公司通知,中午从西安飞北京的航班出问题了,要我改签,我怎么改签?”
   骗子问:“请问,您的姓名?”
   我十分警惕,骗子开始套取我的个人信息了,我不能说真名,我得编一个假名,越复杂越好。首先,姓要复杂。我想到两个姓,一个是蒯大富的蒯,记得十年前,大富在饭桌上兴致勃勃地说黄段子,展现出出狱后依然未息的蓬勃生命力;一个是蔺相如的蔺,昨天送我从碑林回威斯汀酒店的那个司机不就是叫“蔺龙龙”吗?
   我对骗子说:“我姓蒯,蒯大富的蒯”。我想以红卫兵小将的威名震慑一下骗子。
   骗子耐心地问:“蒯大富是谁?中国首富吗?没听说过。请问,蒯怎么写?”
   新一代骗子显然已经忘却了文化大革命。
   骗子继续问:“请问您的名?”
   我得用一个更复杂的字。昨天,在回民街吃的那个比昂比昂面,那个BIANG字不是很复杂吗?
    我说:“我叫‘蒯大BIANG’,BIANG就是西安BIANGBIANG面的BIANG”。
    骗子问:“请问,BIANG字怎么写?”
    我翻出昨天在米家餐厅抄的墙上的一段话,读给骗子听:
    “一点撩上天,黄河两道湾,八字大张口,言字往里走,你一扭,我一扭;你一长,我一长;当中夹个马大王,心字底月字旁,留个勾搭挂麻糖,推个车车逛咸阳”。
   骗子沉默了。
   我对骗子说:“比昂比昂——面,你没听说吗?比昂——比昂?”
   骗子认为我在骂他,说:“蒯先生,您说话能否干净点?!”
   骗子普通话说不好,汉语听力也有问题,我明明在说一种中华名面的名字,他却认为我在骂他。
   骗子继续说:“蒯先生,你不要再骗我们了!我们的系统显示,你的真名叫王涌,你的身份证号码是110108194910011226,你的家庭地址是:北京市朝阳区百子湾南二路92号,你的Email邮箱是”。
   听着,我脊背升起一阵寒意,我的个人信息骗子全都知道,刚才,骗子只是在看我表演。
   我忽然想起德平说的一句话:我们知道他们在骗我们,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骗我们。
   现在,我终于知道骗子知道我知道他在骗我。
   我想捅破薄纸,但骗子说:“王先生,请你再核实一下你的真实名字!还有你女儿的名字!再见!”
   骗子柔中带刚,最终竟然揭开了的我的“骗子”面纱,在气势上全胜了。
   我看着窗外晨曦中的大雁塔,听鸦声隆隆,又拿起梁启超的《袁世凯之解剖》,读梁批骗子政客,以解心中郁结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4年10月5日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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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涌

王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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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政法大学民商经济法学院教授,商法研究所所长,财新传媒法学咨询委员会委员 email:  yongw@cupl.edu.c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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